作者：潘辰静（中国人民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国际汉语教育教研室主任）
学者小传
吴玉章（1878-1966），四川容县人。 革命家、教育家、历史学家、语言学家。 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延安大学校长、华北大学校长、中国人民大学校长、汉字改革委员会主任等职。 着有《1911年革命》、《1911年革命回忆录》、《中国历史课程概论》、《人物改革文集》等。
吴玉章的一生充满坎坷和传奇。 他不仅有坚定的革命信念，始终致力于革命斗争，而且还是一位优秀的知识分子。 吴玉章广泛涉猎多个学科领域，尤其在语言学、历史学、教育学等领域，其学术著作、学术理念、教育思想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中国人民大学校园内的“吴玉章校长与学生”雕像。图片由中国人民大学档案馆提供
走革命之路
吴玉章少年时就确立了救国救民的理想，但他寻找美好未来的道路是艰难而曲折的。 1892年，14岁的吴玉章到成都尊经书院读书。 当他与同学游览武侯祠、杜甫草堂等景点时，常常想到国家存亡的危急。 清末腐败的学政毁掉了吴玉章的教育前途，他不得不弃学还乡。 1884-1894年甲午战争后签订的《马关条约》让他心碎，对国家的前途感到担忧，开始寻找救国之道。 后来，在康良的影响下，他立志要做改革斗士。 1898年维新运动失败的现实，使吴玉章痛苦地认识到改革在中国行不通，必须另辟蹊径。 1903年3月，吴玉章变卖财产，告别妻儿，东渡日本，希望在留学期间找到救国之道。 在日本，他接触到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并深信不疑。 他立即加入同盟会，改变了救国的方向。 不幸的是，他和他的同盟会同僚推翻清朝的努力失败了。 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1911辛亥革命的火焰席卷全国。 回忆起这段历史，吴玉章说：“参加革命对我来说最光荣、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这个。” 然而，由于历史的限制，1911年轰轰烈烈的革命以失败告终。 在救国之路上再次迷茫的吴玉章只得登上了前往法国的轮船。 为了探寻革命真理，他于1914年进入巴黎法学院学习政治经济学，同时积极关注国内革命形势的发展。 当他再次回到祖国时，他仍然在寻找革命的曙光。 1925年4月，吴玉章加入中国共产党。 此后，他深情地总结了自己走过的革命道路：“入党时我47岁，前半生是在坎坷的道路上摸索前行的，自入党以来一直饱受国家之忧。”我还是个男孩，我焦急地奔跑，试图在狼群遍布的荒野中寻找一条光明的道路，然而，寻找了近三十年，失败、胜利、再失败，直到十月革命，马列主义传入中国，我终于找到了真理，走上了一条正确光明的革命道路，我所经历的历程是多么漫长和艰难啊！
在旧民主主义革命和新民主主义革命中，吴玉章不顾个人安危，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同时，吴玉章一生热爱学习，坚持严谨求实的学术作风，在教育、历史、语言、写作等诸多领域取得了丰硕的成就。 1929年，吴玉章刚到莫斯科时，连一个俄文字母都不懂。 五十多岁的他，克服了记忆力减退等诸多困难，言语也不如年轻人灵活。 他与时间赛跑，早晚读书，狼吞虎咽地啃俄罗斯教科书。 一年后，他顺利通过了俄语听、说、读、写的难关。 无论处境多么困难，他都坚持读书、着书立说，成为革命队伍中的著名学者。 同时，学术也是他进行革命斗争的有力武器，是他救国救民的思想武器。 在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吴玉章、董必武、谢觉哉、林伯渠、徐特立被誉为“延安五老”。 他们同属“辛亥”一代知识分子，后来都积极投身于共产主义伟大事业。 “延安五老”在长期的革命实践中，积极宣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他们在自己的领域有专业知识，因此可以更灵活地将马克思主义运用到各自的领域中。 其中，吴玉章在历史学、语言学领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在历史方面，他把马克思主义理论运用到中国历史问题的研究中，是中国新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开拓者之一。 他的思想观点在中国近代学术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在语言学方面，他为文字的改革投入了大量的精力。
吴玉章检查小学孩子们的汉语拼音学习情况。图片由中国人民大学档案馆提供
推动汉字简化
吴玉章为何如此积极致力于汉字改革？ 因为在他看来，汉字的改革不仅仅是文字的简单改变，更是繁荣教育、发展科技、振兴国家的基础。 这是实现他爱国、报国、强国理想的必由之路。
吴玉章始终把普及教育、提高人民文化素质作为文字改革的重要目标。 “我已经八十岁了，从小就习惯了使用汉字。作为个人，没有必要提倡文字改革。但是，为了人民和子孙后代，我必须坚持改革文字，奋斗。”为了它到底。” 吴玉章在1958年全国政协会议上这样说。 我在做报告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这样深沉而温暖的胸怀，来自于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来自于对国家和人民的深沉热爱。 它简化了汉字，给新中国的教育、科学、文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我们今天仍在使用它们。 但随着历史的烟尘逐渐消散，很多人对汉字的误解正在加深。 我们回忆和纪念吴玉章参与文字改革，可以揭开历史真相，加深对现代汉字的认识，弄清简化字的起源。
20世纪上半叶，中国文盲人数占全国总人口的80%以上。 吴玉章深刻认识到，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严重影响了文化的普及，而文盲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汉字的难读。 鲁迅的小说《孔乙己》中，有一个情节讽刺青年知识分子对“各种字”的自满，“慧字有四种写法，你知道吗？” 多态性的性格给普通人学习识字造成了许多困难和障碍。 因此，早在明清时期，就有学者开始有意识地使用简化字，并出现了有关简化字的言论、文章和书籍。 五四新文化运动后，简体字也随着普通话罗马字母运动的兴起而同时发展起来。 1920年，钱玄同在《新青年》上发表文章，提倡简化汉字。 吴玉章经常与林伯渠等同志讨论汉字改革的方法和方案，并在共同研究的基础上，于1930年编写了《拉丁化汉字入门教材》。汉字改革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大部分文盲人口的现状与建国前相比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 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中国为解决扫盲问题开展了多次扫盲运动。 著名语言学家胡名阳先生讲述了一个故事，他小时候无法将繁体字“鸡”完整地写进纸上的小格子里，以致于“厌屋厌鸟”，当他看到鸡时，追赶并殴打它。 汉字的简化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汉字的复杂性，为识字教学提供了帮助。 有人在识字课上同时使用简体字和繁体字进行识字测试。 结果是，使用简体字的识字效率比使用繁体字的效率高出约 20%。 当时北京开设了很多扫盲班，包括工厂、学校、文化馆办的扫盲班。 第六文化中心识字速成班里有一个女孩，名叫李瑞英。 她参加识字班，每天学习100多个新单词。 她口袋里总是揣着粉笔和书本。 她一边走路一边读书，一边吃饭一边写作。 她每天读书到深夜两三点。 三个月后，她学会了2000个单词，能读写字母，被评为模范学习者。 这说明了简化字在识字运动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研究表明，在识字教学中，简体字比繁体字效率高15%左右，在书写方面，比繁体字效率高40%以上。 中国要普及教育，必须以识字教育为前提。 一个文盲就不能谈论数学、物理等基础教育。 因此，普及文化教育的效果与扫盲教育的广度和深度密切相关。 可以说，扫盲教育的效率直接关系到教育的发展、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 吴玉章从旧中国艰难地走出来，对提高国家的教育水平和科技能力有着迫切的紧迫感。 进行汉字改革是他一生的学术理想和追求。 这种理想和追求，源于他对国家、对人民的初心和使命。
图片由中国人民大学档案馆提供
探索汉语拼音
如今，汉语拼音在汉语教育、汉语国际教育、计算机应用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人们使用汉语拼音就像使用汉字一样容易，所以不会去思考它所经历的历史风风雨雨。 当吴玉章等学者探索汉语拼音道路时，制定“汉语拼音计划”的过程非常艰辛。 就拉丁字母的使用而言，当时受到了质疑，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吴玉章说：“有些人认为拉丁字母很好，但它不是我们中国创造的，所以当我听说我们需要用它来拼写我们的中文时，我总觉得有点尴尬。” 他能够站在历史、世界和未来的中心。 他主张用常用的拉丁字母来表示汉字，而不是罗马字母、西里尔字母等，这在今天确实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汉语拼音对于促进汉字素养、提高教育水平具有重要作用。 大量实验表明，只要掌握了26个字母和拼音方法，就可以用拼音来学习汉字，然后就可以阅读汉字与拼音对比的阅读材料，从而进一步提高你的阅读能力。 当时，山东省平原县一位四岁孩子的母亲王美蓉，用了9天的时间，意外学会了1500个单词。 人们称她为“第一识字女子”。 几个月后，她“复活”了600多个单词。 后来，她八九天就学会了拼音。 她不仅“复活”了所有“复活”的单词，还能够读音标，通过拼音学习生词。 文字解决了阅读的“绊脚石”。 “汉语拼音计划”公布后，全国文盲率一下子从80%下降到52%。 无论男女老幼，都掀起了学汉字、读书看报的热潮。 在推广汉语拼音的实践中，吴玉章始终奋战在第一线，前往多个省市推广汉语拼音教学。 20世纪50年代，他首先选择了中国人民大学幼儿园的几个班级作为汉语拼音的“试验场”，让班里的孩子们尝试一下。 他亲自到幼儿园听孩子们读书，检验“汉语拼音计划”的效果。 1960年，他不顾年事已高，来到哈尔滨郊外的农村考察。 恰巧是一天，北风吹来，雪花纷飞。 他拄着拐杖，耐心询问农民们学习汉语拼音的情况，直到黄昏才回到住处。 在他的努力下，“汉语拼音计划”在群众中通过试教、试学、试用逐步落地。
如今，汉语拼音已成为国际汉语教育的“拐杖”和“把手”。 许多主要学习汉语口语的外国人都使用汉语拼音来完成学习。 这是由于当时采用的拉丁字母方案所致。 在汉语走向世界的过程中，汉语拼音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这是吴玉章等人留给我们的宝贵文化财富。 一个国家的文化魅力、一个民族的凝聚力，主要是通过语言来表达和传播的。 掌握一门语言是了解一个国家文化的关键。 汉字和汉语拼音就是这样一把金钥匙。
1956年7月17日，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举办的普通话培训班毕业典礼。图片由中国人民大学档案馆提供
知识渊博、诚实
1940年，吴玉章在《六十自传》一文中回顾了他从未懈怠、从未半途而废、从未半途而废的坚韧与耐心。 他认为知识来自于勤奋学习，学习必须老老实实做。 这是吴玉章一生所坚持的学术态度。
他对汉字的研究很好地体现了他的学术风格。 汉字的研究是一件非常困难和琐碎的事情，不仅需要深厚的学术功底，而且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常用汉字有数千个。 要了解每个文字的来龙去脉，收集历代民间文字、手稿文字、日常生活文字。 在从事艰苦的革命工作的同时，在对敌斗争面临生死考验的情况下，在物质条件匮乏、缺乏参考资料的环境下，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困难。 。 他经常彻夜不眠，以核实单词的上下文。 写完《汉字的起源及其改革方案》后，他居然瘦了十多斤。
他对品格改造的态度和理解是务实的。 他指出：“我们并不是想立即用新字代替汉字。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用新字来教育文盲，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汉字。用新字”学政治、学科学，还可以用生字学汉字。” 吴玉章认为，科学研究要敢于打破旧事物，创造新事物。
坚持独立思考，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是吴玉章严谨治学的重要方法。 在写作改革的实践中，他十分注意纠正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 比如，在延安发起新写作运动时，他发现人们的思想和工作存在一些错误，于是他发表了1941年12月新写作协会第一次年会的报告《经验与《新文本实践的教训》指出了闭门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问题。 为了进一步消除过去造成的拉丁化新文字与普通话罗马文字之间的差距，他于1950年2月为李进熙的《论新国文字》题词：“深化研究方案，结合了普通话和罗马文字。” 吸收汉字、拉丁新字等改革方案的优点，去掉其缺点，以获得一个完美的方案。”后来的《汉语拼音方案》就是按照这种精神制定的。
新中国充满了废物，等待着重生。 吴玉章谢绝了政务院拟任命的重要行政领导职务，坚决投身教育事业，为社会主义建设培养人才。 党中央决定建立新中国第一所新型正规大学时，德高望重的吴玉章被任命为首任校长。 他不顾年事已高，亲自出资兴建校舍，准备招生办学。 1950年10月3日，中国人民大学正式成立，揭开了中国共产党创建社会主义新型正规大学的新篇章。 吴玉章十分重视对青少年进行理想未来教育，要求他们树立明确的奋斗目标，因为“青少年走哪条路的问题，是关系国家兴衰成败的重大问题”。或革命失败。” 吴玉章认为：“年轻人首先要树立志向、抱负；其次要衡量自己的能力，立志做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才；为此，要选择一个目标去刻苦学习、实践。 ” 他不仅要求每个年轻人要有理想、有抱负、有远大志向，而且要始终为之奋斗。 “能够为祖国的事业奉献自己，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奋斗，是最光荣的事情。” “活着，事业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永远不会放手。东风正劲，时代在变，抓住这个机会，勇敢前行。”
吴玉章早年在东渡日本途中写下这样的诗：“我历尽千辛万苦出夔门，怀着救国强国的心，莫说东方落后”后面还有黄种人在亚洲崛起。” 许多年后，毛泽东对吴玉章这样评价：“一个人做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生做好事，不做坏事，始终如一地造福群众，为了青春，为了革命，努力奋斗几十年，这是最艰难、最艰难的事情！ 吴玉章冒着艰险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救国自强； 他一生不曾改变做好事不做坏事的初心。
《光明日报》（2024年5月24日第11页）